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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sman】A Rose for Harry (Hartwin, AU) part 1

哈利哈特的喪禮舉辦時,整個城鎮的人都來了:從海斯庭斯搬運漁貨到市集的商人,繼承大片伊斯特本土地準備轉售的富豪,高地自然風景區的管理員與他的妻子,年近七十的老郡長與任職四十年的警局主任。人群帶來了鮮花與甜膩的香氣,在這個人數不到三千人的城鎮中,在歷史悠久的家族最後一位紳士的墳上擺上玫瑰,像流著鮮紅血液的河,溢出墓碑外的草坪,被微風輕輕吹過,被亮黑的皮鞋隨意踏過。

年輕人可能已經不了解哈特家族在這個城鎮上的重要地位,自然也難以想像山坡上那棟宏偉的建築也曾充滿活力氣息。那是二十年前小鎮裡佔地最寬廣也最奢華的住宅,母親帶嬰兒欽羨的走過,放課後的孩子們興奮地在外張望,小鎮裡唯幾位的郵差搶著那區的郵件投遞,盼望從間隔五公分的鐵門空隙中一窺貴族風貌,縱然簽收者永遠是與高雅建築格格不入的黑人小夥子,除了「謝謝」及「我的榮幸」外似乎什麼都不會說。

這也是為什麼蘿西莫頓,那位正站在墓前沉默不語的中年淑女,二十年前的她成為鎮民探聽故事的對象,或更甚者,成為故事主角之一。當時她是那個安穩不僭越的郵差叔叔唯一的家人,知所進退懂分寸,考量到哈特家族地位的敏感度及蘿西得人欣賞的特質,郵局主任決定往後哈特家的信全由女孩來寄送。信件每週寄送一次,每次信件兩三封。

每當為哈特家送信的日子來到時,她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早上六點鐘她起床梳洗,在艾德蒙和詹姆斯的相框前放上新的鮮花,為她撿回家的流浪貴賓犬和自己各準備一份牛奶,咬著昨晚準備好的三明治騎車出門。她通常在郵局工作到下午兩點,分類信件、處理郵政業務,其他小組的工作人員會在兩點半前將哈特家的信交到她手中。蘿西會輕鬆背上那連男人都嫌重的郵差包,騎三十分鐘的自行車爬上蘊綠山坡,途中換個乾淨的衣服,然後一如往常的將信交由哈特家的管家簽收。

其實就和一般郵差沒什麼兩樣。 直到兩件事情改變了她平凡無奇的生活。

第一就是她注意到喬許──那位黑皮膚管家──的奇怪行為,他總是在簽收信件時與她保持距離,小心翼翼不碰到蘿西的手指。過了幾週後蘿西決定強制與他進行握手禮,並將城鎮裡的有趣故事一股腦砸向他。從此喬許收信的臉上多了笑容,那能從花園裡的花圃與綠草看出來,也能從那微微開啟的古銅色大門裡看出來。

第二件事──現在想想是由第一件事引起的,那個未與城鎮居民接觸過的哈特家繼承人,在一如既往的寄信日敞開他的大門,邀請蘿西進來喝杯茶。專業水準極高的蘿西是不該答應這種忙裡偷閒──她其實也正色的拒絕過了,用她一號表情和加深距離感的黑框眼鏡如是說。

但那位同樣戴著黑框眼鏡,並穿著成套西裝的棕髮男人顯然鍥而不捨。

「喬許與他的父親服侍了我們家族近三十年。」他當時轉著右手無名指的戒指笑著說——她結婚了?蘿西搖搖頭,她不該想這些。「鎮裡的人總是說他膚色的閒話,他說妳是第一個願意和他握手的人。」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特別的,先生。」悶熱的天氣正動搖她回到工作崗位上的念頭,天空開始失去亮光與蔚藍,烏雲如翻倒的墨水蘊染色彩。但她還是站挺著身子。

「正因為妳認為如此平凡,才展現妳高尚的情操。」男人禮貌性的伸出手。喬許在門後握著信件袋靦腆的笑。「我的名字是哈利哈特,Kingsman裁縫店的繼承人。Percival──或者該說是艾德蒙 莫頓,他是我多年的老友。」

蘿西眼睛一亮,沒人知道她叔叔那圓桌騎士的奇怪稱號,她伸手握了回去。「妳認識我叔叔?」

「一位盡職的郵差。」他溫和的笑,帶領蘿西走過盛開黃水仙與薊花的花圃。「而我是否有幸請他的姪女喝杯茶?」

 

「妳就這樣答應了?」葛賽爾不可置信的瞪著她看。

好像蘿西沒幹過比這更奇怪的事情。她坐在茶几的另一頭,整理剛脫下的喪服,裙擺稍稍掃到桌上的茶碗,潑出點熱水。葛賽爾想起身為她重倒茶,但被她制止了;葛賽爾年輕雙腿的舊疾晚年干擾著她的生活,但仍未阻止她建造各種新奇玩具的熱情,包括那只長的像十字劍的拐杖,正安靜的靠在門口,她的同居人最為滿意的作品之一。

「他不是個壞人。」蘿西皺起眉,驕傲的抬起下巴瞪回去。「而且我都有完成我的工作。」

「二十年前的妳真是出乎我意料,Rox。」葛賽爾喝了口茶。「莫頓先生不會喜歡的。」

「艾德蒙認識他,葛賽爾。他也認識詹姆斯。」

蘿西盡力回想她第一次踏進哈特先生家的細節:五顏六色的花圃、被環繞在中央的獅型噴水池、紅磚步道一路延伸到大宅門口、那個男人摘下一朵黃水仙,遞到她的手裡,邀請她坐下。年輕的蘿西對富美堂皇的洋房擺設沒什麼憧憬,有錢貴族在她念過的故事裡裡像隻貪婪的蛇,像那天下午與今天喪禮上的天氣,烏雲漫天,等著捲走所有的東西。

哈特先生則像有時午後停留的昫昫陽光,像隻溫和的獵犬。她穿著那雙鞋踏進哈特家大宅時感到不安,身分地位的明顯差距,以及輕易信任一位陌生紳士的緊張感。但想多了解艾德蒙 莫頓的好奇心壓過了一切,而且就蘿西對紳士的了解,請淑女喝杯茶是禮貌性的邀約,哈利的手不是交叉放在身後,就是在為蘿西放下砂糖及拉開椅子,十分溫和有禮,讓蘿西的不安在茶香繚繞下逐漸散去。

哈特先生告訴她的叔叔過往的職業:在倫敦的Kingsman裁縫店工作將近十年,在年幼蘿克姍的父母過世後帶著她離開倫敦,到這個小小的城鎮定居。擔任起郵差的艾德蒙 莫頓與小小的蘿西安穩的生活著。Kingsman幫他們付的房租,有鑑於裁縫店擔當了這片土地半數以上的房東;詹姆斯也是他們的員工,艾德蒙從小就認識的朋友。

每個月詹姆斯會向裁縫店請假三天,到城鎮來看看他們,哈特先生說。他談起她的兩位叔叔時露出懷念的微笑,說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雖然艾德蒙離開裁縫店後,哈利他得做雙份的工作直到新人進來。「真是個渾蛋。」哈特先生挑著眉說,但蘿西能看出他眼裡的緬懷與寂寞。獨自一人住在這大宅裡想必十分無趣,她不禁為這位老紳士感到難過。

「所以,詹姆斯來這裡時都帶妳做什麼?」哈特先生喝了口茶。蘿西轉轉眼珠子回想。

「爬山、煮菜、在大街上唱歌跳舞。」她在哈特先生笑出聲前趕緊繼續說:「教我念書,哈特先生。他們會一起教我念書。」

「叫我哈利就好。」哈特先生──哈利爽朗大笑著說。「真的嗎?詹姆斯教人念書,實在是想像不出那個畫面。」

「他帶著我念故事,多數是小說,然後我必須分析書中角色和劇情給他聽。」蘿西想起家中泛黃古老的紙張,昂貴的黑色鋼筆,陳列在她床頭一本本的書籍。「那很有趣,我很喜歡念書, 雖然Annie阿姨說淑女才需要念書。」

她頭一次見到哈利臉上出現不贊同的表情。「荒謬至極。」他又為蘿西添了點茶,喬許捧著熱水從一旁走過來。「妳是我見過最像淑女的孩子之一,詹姆斯常常如此稱讚妳。」

「詹姆斯只是想討好我叔叔,還有我。」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向放下熱水壺的喬許致謝。「我只是個郵差的姪女,安妮阿姨的女兒們才是淑女,她們是女王表舅的遠親。」

「作位淑女是需要經過學習的,與出生背景毫無關係。」哈利往椅背上靠,堅定地看著她。「我想你叔叔也和你說過同樣的話?」

「是的。」蘿西靦腆的笑了笑。艾德蒙在她第一次和別村男孩打架後這麼說,手上還拿著紗布與優碘。詹姆斯也這麼說,雖然事後他花了三天教蘿西神奇的防身術。那很有趣,她想之後可以再講給哈特先生聽。

之後,蘿西放下茶杯的動作頓了頓,不過就是一個下午茶的時光,而她只是個小小的郵差,蘿西難過的想著。她已經許久沒有找到能夠放鬆聊天的人了。郵局的男人多數都粗野且無趣,忌妒自己的能力,嘲笑她是個沒人要的野姑娘。蘿西不為他們的話感到生氣,只為可能再也無法和這位和藹的紳士談話而遺憾。

突然沉默下來的蘿西引起老紳士的注意。「如果妳想的話,之後來送信都可以進來喝杯茶。」他溫和的建議。「只要你不嫌棄再加入一位成員的話,下週他會來這裡住上幾天。」

蘿西聞言開心地睜大雙眼。

「當然不。」她強壓著自己興奮顫抖的雙手。「下週我會自己帶些點心,詹姆斯總稱讚我的司康是全英國數一數二的。」

「那真是太好了。」哈利真誠的答道。「妳也能從我這裡借書回去看,孩子。我的書房有許多書。妳有什麼特別想讀的類型嗎?我能趁這個週末挑出幾本。」

「我喜歡阿嘉莎 ‧ 克莉絲蒂。」蘿西搜索著她的記憶。「還有伊迪絲 ‧ 華頓和瑪莉 ‧ 雪萊。」

「女性作者的文學作品。」哈利點了點頭。「我想我能夠找找。」

蘿西望向落地窗外,烏雲散去,夕陽從大片窗戶散落進入屋內,在地上將兩人拉出長長的影子。她站起身向哈利道別,讓他和喬許帶領自己到停著腳踏車的大門口。蘿西告訴他們期待下週的見面,她會盡快趕完工作前來送信的,哈利客氣地向他行了個禮。

「對了,詩呢?」哈利在她整理郵差背包時突然問出口。「艾德蒙有教妳唸詩集嗎?拜倫或是濟慈?」

蘿西瞬間垮下臉。「我讀不懂詩,哈利,那對我來說像一團迷霧。」她無奈地看向哈利,喬許在一旁可惡地憋笑。「詹姆斯和叔叔也不願意解釋給我聽,總要我自己讀。」

「當妳去解釋詩時,那會變得了然無味。」哈利手插著口袋。晚風開始吹起,往後梳理整齊的頭髮飄起幾縷垂在他的額前。「詩是展現妳感受經驗的媒介,對於妳身邊的任何事物。詩是用以體會的而不是拿來解釋的。」

「好吧,或許我們可以加進一些詩集。」蘿西說,她實在是對詩句毫無興趣,但哈利待她如此和善,又願意讓一個郵差借用他的書庫,她能夠試試看的。

「別感到為難,如果妳讀了還是不喜歡,我們就換回小說。」哈利的聲音帶著笑意,和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晚安,蘿克姍。」他說,喬許在一旁對著她輕輕揮手。

蘿西向他們點頭致意,踩上腳踏車的踏板,沿著來路騎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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