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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sman】Day 100 of 250 (Hartwin) part 20(完)

深黑色的沙袋在空中劇烈搖擺,吊掛著的繩索開始出現裂痕,蹦出幾條細細麻繩。沙袋上大大的K字印記已經脫落許多,外圍的圓圈幾乎消失不見,上面沾著些許白色的止滑粉與汗水,和地板上的深藍色軟墊如出一轍,還有幾個被踏過的凹陷尚未回復原狀。

Roxy拿起頸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重新綁緊被汗水沾得濕漉的馬尾,馬步站穩後盯著沙袋思索──然後再度出拳。訓練室的燈光和四周的鏡子沒給她太多壓力,她死瞪著那快要給她折騰斷的沙袋,用讓她近身搏擊近乎滿分的拳頭往前出擊,透過拳套她仍能感受到累積而來的疼痛,預期等下沖澡時手背會傳來陣陣刺痛,和之後Percival滿不贊成的眼光。

門唰一聲的開了,Roxy等待沙袋晃回原位時朝鏡子暼了一眼,然後轉回頭繼續她的練習。

「結果我們沒吃到炸魚三明治。」Eggsy帶著微笑與紙袋裡的陣陣香氣走進來,穿著成套Kingsman西裝,眼鏡妥妥得和手帕一起掛在西裝口袋裡,愉悅的聲音在訓練室裡響亮。「我去西敏大學附近買了這個,檸檬烤魚三明治。好吧,它是義大利口味的,還有柳橙汁──」

Roxy揮出最後一拳將沙袋整個打飛出去,撞上鏡子沉甸甸的落下,Eggsy閉上了他的嘴。

她把拳擊手套迅速地抽下。

「你不用去復健嗎。」Roxy拎著拳套拿起地上的水瓶。無袖排汗的緊身衣展現著她結實好看的背肌,運動過後的汗水在她身上閃閃發亮,金色的馬尾隨著她每一個動作左右搖晃,她看都沒看Eggsy一眼。

Eggsy覺得自己活該。

「我想吃完早餐再去,反正不是什麼激烈的運動。」Eggsy鼓起勇氣往前踏一步,穿著Harry幫他訂製的衣服沒讓他能在Roxy面前顯得比較威武──反倒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我在來的路上遇見Percival,他告訴我你在這裡。」

他沒說那是昨天在Percival辦公室苦苦哀求來的,因為Roxy在他四週的復健期間從沒探望過他,Eggsy的每通電話又直接通往語音信箱,連想下跪或道歉都查無此人。雖然Harry也沒來過醫務室──男人當時正在全球巡迴會議中,而且後來他也非常完美的補償過他了。Eggsy也問過帶來蘋果派的Merlin好幾次,後者不是告訴他一些從沒聽過的國家名字,就是雙手一攤(還拿著刀)表示無能為力。叔姪抹去行蹤的技巧之高超程度啊,Merlin無視他的抱怨,切著派發表感言。

最後他在辦公室堵到女孩的推薦人。Percival則對眼前閃著狗狗眼的Galahad嘆了口氣。

『她明天早上會去訓練室。』

辦公桌前的狗狗Galahad繼續他的攻勢。Percival為這令人懷念的畫面在心底暖暖地笑。

『她喜歡三明治和柳橙汁。』

『你他媽太讚了,Percival。』

『你抱的太緊了,Galahad。』

於是他現在拿著份15鎊的豪華早餐站在這裏,不安地看向火氣沒有絲毫減退的Lancelot——堅毅、強大且美麗,手中的柳橙汁被他握的溫熱,但Roxy側臉冷的讓Eggsy脊背發涼,攤在一旁的可憐沙袋下場預測著他待會可能的下場。如果能被當沙袋揍幾拳就能解決這一切的話就好了,Eggsy悶悶不樂地想著。

「Roxy。」他對著正在收拾場地的女孩說。

Roxy走向鏡子旁的對講機,說了幾句道歉和表示願意支付維修費的意願。她仍沒看向Eggsy那裏,但綁著後肩帶的手微微顫抖著而那花了她太久的時間,他想還是有點希望的。Eggsy再次聚集起勇氣往她那裏走,在正玩弄著配表的Roxy面前停下。

「Roxy。」

她微微的抬起頭。

「對不起。」Eggsy輕聲說。「我真的很抱歉。」

Roxy在他語畢之際朝他腹部揮了一拳,他沒意料到這個,以至於反應時間長了多──Eggsy驚訝狼狽地往後退了幾步,手上的紙袋仍緊緊抓在胸前,在即將往後倒去時腰部被纖細但有力的手臂還住。

他們維持著詭異的華爾滋下腰幾秒鐘,Roxy用俯視的姿態瞪著他,然後一把將他扶起身,趁Eggsy維持平衡時搶過他的紙袋,直接席地而坐,低頭拆起包裝。Eggsy在她對面坐下,一雙綠色眼睛試圖發揮對Percival的相同作用(雖然是對著她的頭皮)。

最後Roxy抬起頭,紅著眼眶看他。

「三次。」

「什麼?」

「我差點看著你死去,三次。」Roxy咬牙切齒地吐出那些話,她臉上的表情讓Eggsy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愚蠢的混蛋。「你可以先告訴我。你可以讓我幫你。」

「我沒想到,當時太混亂了,緊要關頭。」他的手搭上Roxy盤著的大腿。「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幹這種事,我真的很抱歉,Roxy。」

Roxy一隻手揉了揉她的眼睛。

「你以後再像那樣跳下去,」她的話中帶點鼻音。「只要再有一次,我他媽的會揍死你。」

「遵命,長官」

「到時就不是狗狗眼和三明治可以解決的。」

「完全了解,長官。」

「這個禮拜六陪我去逛街。」

「僅聽吩咐,長官。」

「為什麼我的柳橙汁沒有冰塊?」

「因為妳生悶氣生了三十分鐘,長官。」

「你們昨天做了幾次?」

「我想想,大概六次──操、Roxy!」

Roxy洋洋得意的盤著腿開始享受她的早餐,看著眼前滿臉通紅的男孩戲劇地抱頭大叫。上天眷顧反射動作,誰叫這渾蛋讓她擔心的要命,糟糕透頂的回憶──

糟糕透頂。那是她在開往難民營的坦克上的情緒,她在看見從工廠竄出的火焰時不顧一切的開始大哭,Percival緊緊環著她,像James叔叔的死訊傳來時她所做的事情一樣──她那時人在波西米亞的家族旅行,Morton家的繼承人頭次動用了特權跳上回倫敦的班機,找那個在初中舞會幫她綁辮子教她跳雙人舞的男人、那個能讓她風流倜儻的叔叔露出溫暖微笑的人──Percival平靜的站在他們家的窗邊,手上把玩著那株久未澆水的植栽,她看不見她的臉。

有多糟?她最終問。

他則用Roxy從未聽過的語氣回答:糟糕透頂。

她看著總讓人不省心的好友噘著嘴拿起他那份三明治,Roxy伸手把他梳理整齊的頭髮揉個凌亂,假裝沒看到男孩脖子上的吻痕。Eggsy正滔滔不絕今天的下午行程,邊嚼著口中的三明治,臉頰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圓得要命。幾週來的怒火隨著這個畫面消逝殆盡,有時她覺得自己太過好講話,或太容易心軟,對Eggsy心軟,對她的導師妥協。但她是個Kingsman,或許她也需要幾個自己的軟肋,說一些愚蠢的笑話讓她能開懷大笑,給她一個兄弟的擁抱讓她放下僵硬的臂膀,陪她在皮卡迪里街什麼都不做喝著一下午的茶。

Roxy皺著眉喝下那杯溫熱的柳橙汁。

「我們有天一定要去貝依澳魯。」她將空杯丟進紙袋裡。

Eggsy對她露出明亮的微笑。軟肋。Roxy在心裡無奈地默念著。

─────────

Jack的喪禮辦在聖保羅教堂外的草地上,Eggsy和Roxy出席了;Harry沒能來,他正與MI6那個自視甚高的禿頭佬開會。

下午四點鐘正是出門散步的老婦和返家學童活動的時間,Roxy為他找來了在查偉斯事件中大發雷霆的聖公會牧師主持,後者沒戴十字架,穿著牧師袍帶來了日本百合與花籃,他和Eggsy短暫談論了他們的小小喪禮流程,然後拿出一本破舊的聖經,開始緩緩唸出弔詞。

Eggsy沒準備棺木或照片,Jack的身體已經燒盡成灰灑在泰晤士河裡,他也沒能找到他的原生家庭。Eggsy將唯一能代替那孩子靈魂的東西裝進亮黑色的保險盒裡,那救他一命的遙控器,在盒子上方蓋上塊印著巴哥犬的印花布,在神父的聲音與夕陽的餘暉下一起被埋進土裡。

那房間的確沒被裝設炸藥──或許是因為Newton認為無論如何他都會死在那裡,又或因為Jack是就算被斷了雙腿Newton都想留下來的人──總之他在爆炸前幾秒按下遙控器上紅色的按鈕,給了Eggsy一個神祕莫測的微笑,在鐵門緩緩敲上牆壁之際闔上了眼。

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的確有讓他眼前閃過剎那的人生跑馬燈,眼鏡在此時宣告罷工,而Eggsy的止痛劑則在此時宣告完全退場,疼痛的肺部與呼吸困難瞬間襲來。他邊咳嗽邊戴上掛在維持器上的氧氣罩,聽見電腦桌東西摔下的碎裂聲,Eggsy想起母親告訴她的標準地震逃生指令:遠離大型傢俱以防被壓成肉泥。他扯下被固定住的儲氣袋,忍住肋骨斷裂的疼痛感往床底躲,被放大將近十倍的噪音快把他腦袋震成一鍋粥,而他可不能吐在氧氣罩裡。

極度疲累下Eggsy也不忘節省氧氣消耗,他控制自己呼吸的頻率,在火焰衝擊在鐵門上時想起他在海軍陸戰隊時的訓練,坑道式掩體和那笨重的防爆檔牆,與一堆要將他搞瘋的安全係數計算,感謝那次訓練僅僅造成嚴重耳鳴,而從那堵牆的結構來看,Newton大概沒和他的傭兵討論過建材或逃脫行動什麼的,而那讓外頭的爆炸對Jack的房間沒什麼太大的影響──好吧,除了監視器畫面與通訊完全中斷,以及Eggsy不知道儲氣囊裡面究竟還有多少存量。

但他最後還是活下來了。神奇的魔法師Merlin很不專業的逼迫消防車立即前往工廠滅火(事後聽Roxy說大概有二十台,外加五架直升機),他們大約花了三十分鐘將火勢全部撲滅,然後再在Merlin的施壓下開始派出搜救隊和挖土機向下找人;消防隊長一開始十分不以為然,但工人大叫他們敲到了完好無缺的圓柱形鐵牆,隊長就比誰都熱血的跳上怪手駕駛座。

他們在把門撬開後發現縮在牆角的、只剩三分鐘氧氣量的Eggsy,還有通訊中斷前就斷氣的Jack。

所以當Merlin出現在病床前說他只是擔心還有孩子時,Eggsy笑到嘴角都痠了。騙誰啊。

「慈愛的天父,我們感謝祢的賞賜和照顧,讓我們平安生活在祢所創造的地球上。」

Eggsy盯著牧師背後的John Donne雕像,想著Merlin曾在訓練中的耳提面命和Roxy在訓練室紅通通的眼睛,還有Harry吻著他時破碎的神情──Harry,當Harry死去時他心中有一部份也跟著死去了,大概包含特工注重團隊合作的部分,若你看到深愛的男人隻身赴任最後死在你面前,巴勒斯坦讓這件事雪上加霜,暗紅色的沙發則加深了他的絕望。但陪伴Jack到最後的記憶讓他內心某些陰暗的角落死而復甦,Harry回來了,然後願意與他共度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而那些離去的人隨著敲響的喪鐘而行向他處。

而我與生靈繼續共老。

「讓我們所親愛的男孩放下世上一切的重擔,休人生的勞苦,祢美好的旨意,藉著祢的僕人闡明聖經上生死的道理,讓我們明白心中感恩。」

他沒在土耳其的醫院久留,僅停留足以做完緊急醫療處理的時間後就被直接送回倫敦總部。人道救援組的組長之後傳了份報告給他,當時還沒法從輪椅站起身的Eggsy跳著看,上頭寫著他們對孩子未來的工作目標,包含一些優先處理的公民身分辦理、尋親手續以及寄養家庭安置事宜,情況較嚴重者則送入兒童醫院治療,無論選擇哪條道路最後都由捅出簍子的維和部隊扛下帳務的部分,反正軍方單位總是有錢的要死。

Eggsy事後撐著欄杆做復健邊看報告,眼睛瞄向那個被列在「已尋找到原生家庭」的Gilbert──結果那的確是她的本名,來自薩克森的一個造紙廠家族,她會短暫的崩潰然後再度復生,Eggsy心想,用她那雙蘊藏平靜火焰的眼珠子,強韌剛毅的過上後半輩子,並且永遠不會知道Jack為她們做了些什麼。

「親愛的主,懇求祢賞賜信心和力量,讓我們在孤單的旅程中, 因有祢的同行,更加堅強;因祢的施恩眷顧,生命更加美好。」

他視線被不遠處一群正在嬉鬧的學生吸引,兩個女孩笑著將手上的霜淇淋往旁邊男孩臉上砸,男孩們拎著書包奔跑起來,在即將消失於眼簾的金黃色餘暉中放聲大笑。Eggsy在逐漸離去的腳步聲中想著,如果Jack能正常活到他們那個年紀,或許也就像這些學生一樣,長著青春期男孩痛恨的雀斑與痘痘,在街上和自己的死黨們幹盡些蠢事,揮霍自由的本錢。

Roxy和他蹲下身,在那小小的保險盒上灑下幾朵花瓣,讓好心的牧師協助他們將它埋進土裡(感謝Morton家的政商關係,這可是塊公有地),Eggsy將手掌貼在被撫平的土壤上有一陣子,你將沉睡在攘往熙來的路途上,有朝拜者的讚頌,有隨著四季變換色調的枝枒,願你不再孤獨寂寞,願你安穩邁向新生。

「願祢繼續帶領我們,願尊貴榮耀歸祢的聖名,平安福氣歸於謙卑敬拜祢的人。」

Eggsy最後看了隆起的土堆一眼,然後起身,和Roxy往地鐵走去。

────────

他想到Kingsman廚房拿兩瓶黑啤回家,卻碰到了Percival。

確切而言是瞥見了Percival的身影,後者站在圓形拱門下方背對著他,Eggsy往裡面再看一些,他對面站著一個女人。

那看上去十分詭異,有鑑於Percival在裁縫鋪似乎只跟Roxy說話,而那位女士看上去對Percival能嚇退眾生的一號表情毫無畏懼。他甚至無從確定那是不是Kingsman的人,她穿著來自其他設計師的藍色西裝外套,裡面是黑色的連身窄裙,一頭金髮往後俐落的盤起。

那女人坐在餐廳中島的吧台椅上,從Percival的肢體語言中他能判斷出他十分想結束這場談話。

「匈牙利的任務告急,容我先離開。」

「最後一件事。」那女人淡淡的說。「我們找到他的屍體了,幾小時後就會運回英國,在處理掉前你還有一些時間。」

Eggsy發誓他看見Percival身體顫抖的一瞬間。

「謝謝。」

而這就是他回答的全部了,Percival頭也不回地踏出餐廳,朝Eggsy的反方向走。

在Eggsy還沒反應過來前,白茉莉與薄荷的香氣來到他的面前,帶著兩瓶Guiness(他怎麼會沒聽見高跟鞋的聲音呢)。那女人遞給Eggsy其中一瓶商標特別大的,然後逕自回到中島的椅子上。Eggsy拿著酒默默的坐到她對面去,對現況一頭霧水但直覺告訴他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你的左肩還會痛嗎?」女人喝了一口酒後問。

Eggsy不悅的皺起眉頭。「對不起,但我想──」

「喔不不不,你不能跟我來這套。」她的語氣帶著笑意,眼角卻沒有半點溫度。「我不是你的心理諮商師,你也沒有敷衍我的餘地。只要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一雙藍灰色的眼睛直直盯著他。Eggsy吞了口口水。

「沒有了。」Eggsy誠實的回答,拿起酒杯遮掩他的不安。「自從土耳其之後。」

女人看上去十分滿意這個回答,她把視線移回酒杯上白色的氣泡,珍珠耳環閃著動人的光。「那很好。」她輕快的說。「不枉費我花了許多時間把Galahad給帶回來。」

Eggsy睜大雙眼。

「妳是Morgan?那個在外交會議把首相們殺個片假不留的Morgan?」Eggsy猛地灌下一口酒繼續說,上次他表現得像見到偶像的屁孩時也是面對一個叫做Morgan的女人。「那個在選拔賽把候選人逼瘋的傳說女子?世界上最強的談判家?」

「Kay幫了很多忙,不過你說的沒錯。」Morgan看著他微笑。Eggsy看起來對這張面孔一無所知,大概也忘了九年前在少年觀護所時是哪個社工和他徹夜聊天的,她心中不禁有些悵然。這些臭男人怎麼就記性這麼差呢?

「你救了我。」Eggsy認真的說。「我應該要跟你道謝。」

「事實上你不用。因為我沒有救你。」

Eggsy停下他興奮灌酒的動作。他疑惑的看著眼前仍保持著禮貌微笑的女人。

「我救的是Galahad,Kingsman是我唯一效忠的對象,而且永遠只會有Kingsman。我不會因為你是誰家的遺族或是皇族親戚就動用全組織的資源救你回英國,這也是我一直想找你談的。」Morgan平靜的看著他,手指在酒杯外的水珠上下滑動。「永遠別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就算我和你站在同一陣線也一樣,大家叫我冷血婊子是有理由的,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Eggsy看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妳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他疑惑的問。「如果妳真是自己口中的那種人,妳就不會親自來告訴我這些事情。」

「因為你是全部的特工裡看上去最像可愛小動物的,我有責任提醒你本企業的險惡。」Morgan看著那張越發困惑就越像一隻柯基犬的臉蛋,在心裡為Harry Hart默默加了十分。「你或許不知道,但Arthur在過去幾年幫你省去人生中百分之九十八的麻煩事,雖然剩下那百分之二就有的你受的了──阿,恕我失禮。」

Morgan滑開桌上震動著的手機。而此時另一個男人踏進了廚房。

「Arthur。」飛快在手機鍵盤上打字的Morgan頭也不抬地打了招呼,後者站在門口僵硬了幾秒鐘,然後站到Eggsy身後去,像隻為保護雛鳥要展開羽翼嚇退人的老鷹。

「Morgan。」Harry一隻手仍靠在Eggsy的背上。「沒想到會在總部遇見妳,是又有人要死了嗎?」

「很不幸是的。可憐的Wallace與他的上億市值股票。」她聽起來一點都覺得不幸。Eggsy的眉毛都快飛進頭髮理了。那傢伙的家產大概能彌補Kingsman從V-Day之後的財務缺口。會計部門的Elaine一定開心死了。

Morgan離開了那張吧台椅,喝完最後一口啤酒。她離去前對Eggsy禮貌的微笑。

「有勇無謀但令人讚賞,Galahad,願我們今後不用再相見。」她說。「晚安,紳士們。」

她的細高跟鞋終於發出了應有的清脆聲響。

──────

「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之後他們一起回Harry在肯辛頓的家,Eggsy被他環著坐在床上,帶著老繭的手輕輕摸上他的,Harry鼻尖蹭著他沒被襯衫包裹住的頸後,好癢,他笑著想閃開但只被抱得更緊。Harry開始親吻他的肩膀,而Eggsy覺得自己能夠開始適應這種膩乎乎的關係。

「叫我不要太相信她。誰會這樣子警告人啊?Kingsman果然都是一群瘋子。」

「包括那個幫你煮晚餐的男朋友?」

「包括那個幫我煮晚餐的男朋友。」

Eggsy閉上眼享受身後男人無微不至的服務,Harry的手又伸進他的褲子裡了──他攀著Harry身上深紅色的浴袍開始重重喘息,Harry在他挺腰抽送時鼓勵般的吻了他,洗澡後仍未完全散去的古龍水味還流連在Harry的頸肩。Eggsy仍不是很習慣在男人面前發出那些聲音,神智還算清醒時他會下意識咬緊嘴唇忍著,壞心眼的男人會用那張吻技高超的嘴唇讓他分心,那些自己聽了都臉紅的聲音就這樣在房裡迴響著。

他在幾下套弄後全射在男人的手裡。Eggsy覺得自己撐不到兩分鐘是完全合理的,因為Harry在他快高潮時咬了他的耳朵。

而且Harry洗完手回來後又繼續抱著他躺床,他看起來也不是很在乎,嗯哼。他的手聞上去有鼠尾草和海鹽的味道,Eggsy讓男人的掌心貼上他的臉頰,Harry的戒指已經摘下,他親著那塊印有戒痕的皮膚。

「我知道你沒辦法只顧著我。」他陷在柔軟的枕頭裡喃喃地說,心臟為了Harry溫柔的視線怦怦跳著。「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你在倫敦做好你的工作,我在外面注意安全,然後我們下班回你家,吃飯睡覺做愛,好好過生活。」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Harry用乾啞的嗓音說,他靠他那麼近,Eggsy都能聽見他的心跳。

「我是認真的。」他撐起身俯視著眼前的男人,Harry的雙手順著他的動作環上腰際,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做你的Arthur,做你幾十年來喜愛的工作,你沒有必要為了我改變所有的一切或跟誰對著幹。」

Harry往上看著他,澎亂的棕髮在枕頭上散開,帶著幾縷歲月的白色,Eggsy的嘴唇貼上他所有用風霜描繪過的痕跡,眼角、臉頰和髮際,那些證明Harry活著的痕跡,歲月的彩料沿著他波折的歷史一路鋪織迄今。

「我知道。」Harry溫柔的低語。「我仍會擔心你,但我從不會懷疑你的能力。你是我見過最強韌的靈魂,Eggsy,沒有什麼能改變這一點。」

Eggsy咬住自己的舌頭不去發出什麼奇怪的哽咽。

「好,我決定今天的甜言蜜語就到這裡為止。」他重新躺回有兩人體溫的溫暖床鋪。「去拿本書來唸給我聽,我要睡覺了。」

「你是我見過最幼稚的渾蛋,Eggsy。」

「而你就好這味,老男同性戀。」

而Harry Hart還真的跑回書房去拿書了,回來時手上多了一本薄荷綠的精裝版封面──

Eggsy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傲慢與偏見?你認真的Harry?」

Harry沒有回答,爬回床鋪後自然的將Eggsy的腦袋往自己肩上靠,Eggsy的雙臂緊緊環著男人寬大的身軀,皺著鼻子盯著Harry翻閱書籍的手。

「有了,這裡。」Harry看似下定決心要用珍奧斯丁悶死他的小男友,睡前讀物要變成死前讀物了,普天同慶,他可是拯救了世界的。Harry瞄了一臉壯士赴死模樣的男孩輕笑出聲。

「Eggsy,經典文學真的沒有這麼糟。」

「恕我直言,珍奧斯丁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和卡夫卡沒什麼兩樣。」Eggsy乾巴巴的說。

「像是這個,」Harry緩緩地唸出聲:「我的掙扎如此徒勞,使我不再壓抑我的情感。請允許我向你訴說我是如此殷切的愛慕你──」

「Harry,如果書和電影相去無幾的話,我記得Darcy先生在這一段被狠狠地拒絕了。」

「如果你也記得的話,Darcy先生會在最後扳回一城。」Harry熟練的往後翻閱,在有著茶漬與皺褶的一頁停下。「我雖尊敬你的家人,但我心裡當時只想到你一人。請你據實以道,你的心是否仍一如四月時的模樣。我的愛慕,和我對你的情感依然如舊,只要你的一句話,我便再也不提起這樁事。」

Eggsy咯咯笑了起來,「你不能跳著段落念,Harry。」他把臉往Harry的頸子埋的更深。「這要我怎麼搞懂上下文,他媽的Darcy到底提了哪樁事?」

「婚約。但那對我們而言太快了。」

Harry在他還眨著眼不明所以時翻到書底,從摺頁裡拿出一把古銅色的鑰匙,上面的吊飾和他當初送給Eggsy的獎章一模一樣,鑰匙圈則刻著Eggsy的全名縮寫。

上頭綁著的蝴蝶結是亮綠色的,和他的眼睛一樣。

「把它變成我們的家,你覺得呢?」

Eggsy腦裡響起的是那頓浪漫至極的義大利餐廳裡,輕快跳動著的女聲、小提琴旋律和電子琴音,歌手滿心歡喜的站在台上唱出他倆緊靠在一起時Eggsy心中雀躍的念頭,那個想法現在正在Harry Hart的手上,毫無保留的完成他的願望,將所有的一切機會交給他,沒有什麼能讓他更想去的地方。

「好。」

在遇見Harry Hart的第兩百天,Eggsy搶過男人手上的鑰匙,像要把自己融進對方的生命裡倒進Harry的懷抱,放棄忍住眼淚,覺得人生不能再更加美好。

─────────

是今天:昨天的一切都已經

落進光的指頭和夢的眼睛,

明天將以綠色的腳步來到:

誰也阻止不了曙光的河流。

誰也阻止不了你的雙手的河流,

你的夢的眼睛,可愛的人,你是

從垂直的光線和幽暗的太陽之間

流過的時間的震動。

天空在你上面收起雙翼

舉起你,把你帶進我的懷抱,

以那麼準時那麼神秘的禮儀。

因此,我歌唱白天,歌唱月亮

歌唱大海,歌唱時間,歌唱所有的星辰

歌唱你白天的嗓音以及夜間的肌膚。

─聶魯達,愛情的十四行詩(之49)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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